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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独寂寞与离别相思,诗词中的梧桐是如此感性,文字难以言表

“寂寞梧桐,深院锁清秋!”这句话,道尽了梧桐的悲剧性格与命运。在诗里,孤独、寂寞、离别、闭锁、单相思、少知音,几乎就会拿梧桐来象征。

梧桐的寂寞少知音,并不是歹命造成悲剧性格,相反的,是由于太高贵、格调太高,根本高出世尘之外。从先秦的《诗经》里就说:凤凰有了梧桐作为栖宿,鸣声雍雍喈喈好和乐!梧桐有了凤凰前来投靠,枝叶菶菶萋萋特别翠绿。“凤凰之性,非梧桐不栖”,那么一意期待凤凰飞来栖宿的梧桐,如何会把“凡鸟”看在眼里?

《诗经》里也说:种了桐树,可以伐作琴瑟,所以梧桐长成了要等待出色的匠人来眷顾,制成了琴瑟要等待知音的高手来赏识,这样的良缘嘉会,什么时候凑巧齐备呢?

所以梧桐原本是有十全十美的梦,明人唐文凤把梧桐的美梦全画了出来:

梧桐生高冈,绿叶何葳蕤。

所托既得地,畅茂谅亦宜。

醴泉溉其根,甘露濡其枝。

凤凰鸣哕哕,朝阳影离离。

谐和五音具,孕材良且奇。

神灵不敢惜,哲匠频顾之。

斲成美琴瑟,登歌清庙时!(《梧冈集》)

样样都选到了最佳的时空:生长的地势高,向阳而不阴寒。叶子翠绿,无霜而不肃杀。托身的地方既佳,枝叶婀娜而扶疏。又有醴泉灌溉着根部,更有甘露滋润着枝条。凤凰飞来时和鸣哕哕,朝阳照暖后碧影离离。

干材具备了和谐的音色,孕成了乐器中的奇材。神灵将它献出来,经过哲匠的眷顾,斲成上品的琴瑟后,是供给庙堂上献歌诗时演奏用的。

全诗把梧桐出身的天时地利,以及事业心愿,写得样样顺利吉祥,不但成器,而且成宝;不但出凡,而且登仙。本诗作者名字里有“凤”字,著作称《梧冈集》,这诗的题目虽是《送罗生伯达升国学》,以梧桐作比喻,表面送学生“学优出仕”,实际上正是“夫子自道”内心的理想,同时也道出了全中华读书人的梦寐理想。

然而现实的世界总是有缺陷的,不是地临千仞,处身孤危;便是霜露早降,爨同散木。不是鸾凤不来,寂寞自吟;便是雕斲不至,成琴无期。

晋代的司马彪写“苕苕椅桐树”,便是“托足无地,处身孤危”的:

昔也植朝阳,倾枝俟鸾鹜。

今者绝世用,倥偬见迫束。

班匠不我顾,牙旷不我录。

焉得成琴瑟?何由扬妙曲!

等待凤凰的决心,可以操之在我,但凤凰来不来,却操之在天。修炼自己成为“五音谐和”,或许可以操之在我,但鲁班匠人要不要斲削?伯牙、师旷等音乐大师要不要试弹,却操之在别人。

世上的人,总想把操之于天的部分,争之在我;而把可以操之在我的部分,反任之于天,那么便会怨上天不赋以奇材,怨自己不遇功名富贵了。梧桐生来就期待凤凰(雏凤叫鸾驾),期待伯牙钟子期,但在滔滔浊世间,你虽断削成琴,抱着那“悠然太古音”,高山流水地弹,但是“世无钟子期,谁能识其心”?世上也许根本没有凤凰、没有钟子期,所以梧桐就注定一生是孤寂落寞的命运了。

“凤凰翔不下,梧桐化为枳!”(明刘基句)长期的伫候期盼,凤凰不来,梧桐快变成又老又酸而满身长刺的枳树了!“凡鸟已相噪,凤凰安得知!”(张九龄句)凤凰不来,我一片心永恒地守着他,然而多少“凡鸟”在枝头挑逗嘲谑,我睬都不睬,这份默默承受的心意,凤凰恐怕知都不知道吧!

于是这“枝横待凤栖”的梧桐,在诗人笔下往往是槁叶零落,空柯苍翠,在西风里瘦尽了,在月夜中独倚着,李商隐写:“丹丘万里无消息,几对梧桐忆凤凰!”耶律楚材写:“寂寞梧桐深院落,有人何处倚阑干?”到了秋风秋雨的季节,离情搅动,相思无期,阶前的滴滴答答,从梧叶上听来,怎一个愁字了得!

唐代吕岩的《题汴都峨嵋院》诗就写:

明月斜,秋风冷,今夜故人来不来?教人立尽梧桐影!

梧桐的身影,常常是和相思者的身影并立的,今夜故人会来吗?等了一千个、二千个晚上,月下叶坠,独立在梧桐影里无怨无悔,夜夜都把月影立尽了。吕岩就是吕洞宾,这立尽桐影的仙人,和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嫦娥,都是同一种情怀呀!

梧桐更有一个“焦尾琴”的故事,蔡邕是桐木的知音,他从爨灶中救出正在焚烧的桐木,斲成琴后,音色极美,只可惜琴尾已烧焦了!隋代的陆季览《咏桐》诗就说:

摇落依空井,生死尚余心。

不辞先入爨,惟恨少知音!

梧桐被投入爨灶,混在杂薪中一起烧,化作青烟,没什么可怕,只可恨整个世俗都是聋的!即使有耳朵也听不清八音之珍、五弦之美,哪里听得到炊桐,爆裂的声音?清人陶琏诗“叹息炊桐竟不闻”,又元人杨载的《焦桐》诗:“有材不足恃,愁绝念知音。”这焦尾琴只剩半死的心,仍在期盼知音。遇不到知音就只有归乡闭门了,清张裕钊《归思》写道:“焦桐入爨弦丝绝,弊席悬门车辙稀。”焦桐弊席,门前车稀,谢绝世用,还在盼望谁来顾我?

施鸿保的《柴》诗也说:“琴材都就爨,谁是赏音人?”都在替梧桐一洒“世上没有知音”之泪。如果世上偶遇知音,就当分外珍惜,清冯汝骙唱和孙师郑的《感怀》诗“相逢各自惜焦桐”,欣赏彼此的才干出众,同情彼此的焦头烂额,此焦桐就特别珍惜彼焦桐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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