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完结:他们笃定,帝君度不过情劫,再无可能回到九重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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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可乔


青霄帝君要下凡渡情劫了,

她走后,一群神仙冲上去改了她的命簿。

他们中有杀妻证道的剑仙,有平地飞升的帝王。

就连在天宫洒扫的侍从都跟着一拥而上。

他们忘了平日里的尊卑,在天雷中称兄道弟,

他们嘲讽青霄帝君牝鸡司晨,凌驾他们之上乱了伦理纲常。

他们笃定帝君度不过情劫,再无可能回到九重天。

他们欢呼雀跃,目空一切,

全不在意青霄帝君的宫殿里,少了两名女仙。

01

爹考了四次,皆未中举。

往日里他在外不顺,回到家后总会摔打东西出气。

可这次回家后却坐着一动不动,到了饭点,仍没有反应。

娘把我护到身后,小心翼翼的问,

「夫君可饿了,妾去下碗面可好?」

爹抬眼不语,只起身朝娘走来。

娘握着我的手开始颤抖,她把我推出门外,脸上扯出一抹笑,

「姝儿乖,快去,去找你外祖母拿些菜回来。」

外祖母家在城外,来回要一个时辰。

上次我拿菜回来,娘满头是血,一身的青紫,在床上躺了一个月。

这次呢?

我吓得僵在原地,眼看着爹的手搭上了娘的肩膀。

娘的脸色倏的苍白,恍惚间,我好似又看见她倒在地上,无声无息的样子。

我该走的,女子未嫁从父,出嫁从夫,夫死从子。

这些我从小就学,倒背如流。

可三从四德救不了我娘。

在娘的惊呼中,我哆哆嗦嗦的将爹撞倒,蜷缩着压在他身上。

我没等到预料的拳头,只听到了一声叹息。

温暖的手抚在我的头顶,

「姝儿,对不起。」

晚上,爹要了满满一桌子菜,说要给娘赔罪。

红烧肉,叫花鸡,清蒸鱼,炒青笋,核桃酥。

许久未见荤腥,我看的直流口水。

自爹考上秀才后,家里便开始节衣缩食,为他筹备去省城赶考的银两。

当时爹还是十里八乡最年轻的秀才,是同县令一同用过膳的少年英才。

他会心疼娘家事辛苦,为她洗手作羹汤。也会放下手中的书本,同娘一起撑门楣。

街坊邻居都夸娘好运气,能嫁给这样一个疼她宠她的夫君。

可后来,爹落第了,

第一年落第,旁人说爹年少有为,这次只当试水,不必在意。

第二年落第,旁人说爹厚积薄发,定能一举夺魁,前程可期。

第三年落第,同爹有过嫌隙的王秀才中举,一首沈郎才尽的歌谣传遍了大街小巷。

第四年落第,爹心灰意冷,打算入书院教书育人,挣钱养家。

可那个年年都请爹去任教的院长不来了,有好事的去问,原是怕爹的【霉运】连累书院学生。

消息传到爹耳朵里时,他大病一场,之后便开始荒唐度日。

本就微薄的家底被掏空,小院也抵了出去。

再后来,娘的脸上身上开始出现淤青。

街坊邻居皆叹娘苦命,可娘浅笑着,信她的沈郎只是一时魔怔,她等着他醒来的那一天。

看着因爹布菜红了眼眶的娘,我想,她或许是等到了。

「瑶娘,明日我便与王家村的里正商谈任村学夫子一事。」

「此事若成,我们便搬到王家村,你也好离岳母近一些。」

娘笑了,她想说些什么,可话梗在她的喉头唔咽成一团。

这些年的痛苦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,她背过身去,终是忍不住的小声啜泣。

爹斟满一杯酒,半蹲着送到了她面前。

他眨了眨眼,学着台上的戏子逗娘开心,

「何以解忧,唯有杜康,瑶娘,饮了这杯罢。」

娘破涕为笑,一饮而尽。

趁着爹娘相视而笑的功夫,我也偷偷给自己斟了一杯,正要入嘴时,被娘看见了。

她眼一瞪,

「沈静姝!」

我吓的手一抖,连杯带酒全落在了地上。

娘平日里极温柔,可叫我全名的时候,比爹还吓人。

我低下头不敢看她,

可砰的一声后,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
娘带血的面容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我眼前。

一股一股的血从她嘴里喷涌而出,许是疼极了,她不自觉的抽搐着,像是案板上的一条鱼。

我瘫坐在地上,又爬到娘的身边。

我想去找大夫,可来不及了,娘流着泪,在我的怀里咽了气。

泪眼朦胧间,一杯酒递到了我的面前,我听见爹说,

「姝儿,你娘一个人走未免太孤单,不如,你陪她一起吧!」

02

为什么,

「你说什么?」

为什么,

「快饮了这杯吧,别让你娘等太久。」

为什么?

我喊的声嘶力竭,可仍是没有声音。

最后一次,沈怀川细细辨了我的嘴形,恍然大悟,

「你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娘?」

他摇晃着手里的毒酒,重新坐回凳子上。

「因为,我爱极了她呀!」

「我一直很奇怪,明明我的学识远超王恒,远超这些年来中举的每一个人。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屡次落第。」

「我思索了许久,直至冥冥中有一身背黑剑的仙人将我点醒。」

「今日之果,皆因我对你们用情太深、太过。情过则成累,累则生患。我读书立志,本为平天下,而今唯有斩断情累,方能不负己任,担起天下。」

说到兴奋之处,他站起来左右踱步,又将那杯酒凑到我嘴边,

「姝儿,快喝了吧,你娘若是知道,也定会劝你喝下的。」

我恨极了他,可看着他有些猩红的眼睛,又突然有些悲哀。

沈怀川疯了,他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,便胡扯了这么一堆,把一切责任推到了娘和我的身上。

我推开面前的酒杯,朝他跪下,重重叩首。

「女儿不孝,日后不能再替您养老送终,唯愿您前程似锦,功成名就。」

我言辞恳切看似认命,余光却寻找着陶杯的碎片。

凭什么呢,我娘等了沈怀川那么久,他合该下去陪她一起走。

那杯酒再次被送到我的面前,沈怀川有些不耐烦了。

我握紧了手里碎陶片,伸手欲接过酒杯。

沈怀川眼里的光越来越亮,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。

我突然发难,左手拉住他的胳膊,握着陶片的右手高高举起刺向他的脖颈。

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,明明力气胜我几倍,却竟不知反抗。

看吧,我就说他是个懦夫。

他亲近的人不只有我们,更有对他恩重如山的夫子,情同手足的同窗。

可他就连斩断所谓的情累,也只敢对两个女子发难,无非是觉得女子是男子的附庸,可以随意牺牲,死了后一把火烧了,也不会有人追究。

多好的算盘啊,可我今日,就要将这算盘砸的稀巴烂。

03

沈怀川死了,只是送他下黄泉的人不是我。

我呆呆的看着他身后举起酒壶的女子。

清脆的噼啪声后,娘摇摇晃晃的过来抱住我,

「娘的姝儿很厉害呢。」

娘的怀抱很温暖,我紧紧抱着她,冷而麻的四肢重新温热起来。

我不愿去想已经死去的娘是如何活过来的,纵使她是还魂索命的恶鬼,我也要把她留在我身边。

于是我拉着她起身,娘疑惑,

「姝儿要去哪里?」

我边说边比划,我要一把火烧了这里,把那些毒酒燃尽,把沈怀川烧成焦尸。

娘呆呆地看着,一行血泪从她眼角滑落,

「姝儿,娘为什么听不到你的声音?」

这不重要,我有些着急,想要接着比划,却被她一把拉进怀里。

她一下一下轻抚着我的后背,房子里安静极了,可肩头的濡湿告诉我,她在哭。

娘突然起身,她把我染了血的外衣换下,又把砖后藏着的钱袋子塞进我的衣襟。

最后,她抽出了头上那根沾了血的银簪,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血迹,插进了我的发髻。

这银簪是娘同沈怀川的定情信物,那钱袋子里放的是家中所有的积蓄。

我不敢想,只哭着去剥娘的衣服,天快亮了,我们该走了。

娘摇头,看着我柔声说,

「姝儿,你忘了吗,娘已经死了呀。」

我哭的喘不过气,失而复得,得而复失。

明明娘就站在我的面前,她明明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。

娘叹口气,抚上我的头顶,

「你爹是个傻的。」

「当年我看不上他,又嫌他烦,便让他去城北帮我买份核桃酥。」

见我瞪大了眼睛,她笑了,

「你知道的,卖核桃酥的铺子在城南,路上随便找个人一问就知道。」

「旁人告诉他别找了,这是姑娘家对你没心思。」

「可他却觉得我若说有就一定有,只是他们不知道位置在哪罢了。于是他一家一家问过去,第二天跑过来向我道歉。」

「他说,瑶娘对不起,我没找见城北的那家店。我在城南买了一份,你尝尝,也是极好吃的。」

娘缕了缕我耳边的碎发,

「你看,你爹多傻。」

我沉默不语,只是倔强的看着她。

我知道娘是想告诉我今日之事是沈怀川是受人蒙骗,让我别恨他。

可娘为他付出了那么多,到头来却被枕上人的一杯酒毒死,难道我还不能恨吗?

她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,眨了眨眼,有些无奈,

「有段往事,我本不想告诉你。」

「怀你之前我曾有过一段时间迷上了赌博。」

「一开始只是偶然路过赌坊,买完菜又正好剩下几文钱。我便想着不过几文钱,输便输了,若侥幸能赢,也好补贴家用。」

「一开始我赢多输少。这钱来的可真快啊,你爹抄了好几天的书、我绣了许久的帕子,都抵不上赌局上片刻的摇盅。可没过多久,我赢来的钱又一点一点回到了赌坊,甚至还亏进去些。那时我跟自己说,只要把输的赢回来我就收手。」

她叹了口气,

「当时所有人都在劝我,可我听不进去,直到把家里的存银都输完时才开始害怕。」

「我不敢回家,只敢躲在旁边的巷子里,却正巧听见邻居大娘在劝你爹休我。」

「我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,没了我,她娘家侄女便能嫁进来。若在以往,我定是要拿扫把把她赶出去。可那时,我真的害怕了。任何一个人家都怕家里出个赌鬼,就连家里顶梁的男儿都会被赶出家门,更何况我一个女子。」

「我若被赶走,是活不了的。」

「在我想着要投哪条河的时候,你爹拒绝了。」

「他说,钱财终是外物,没了便没了。而瑶娘是我的发妻,她只是一时魔怔,我会等她醒过来。」

她哽咽的摸上我的头,

「所以姝儿,爹和娘都会犯错,他受人蒙蔽欠娘的命,娘自己讨回来了,只是唯独亏欠于你。」

隔壁鸡鸣声乍起,娘顿了顿,将手中的火折子扔到地上。

火焰顺着地上的毒酒升腾着燃上了她的裙角,她一把将我推出房门,在烈火里笑的温柔。

「姝儿,爹娘对不住你,日后的日子你可能会走的艰难些。」

「但你要记住,牢牢的记在心里,你可以爱可以恨,可以意得志满可以悲痛欲绝,但万不要沉溺其中。」

「任风来任风走,活的自在些啊。」

04

一场大火遮掩了所有痕迹。

安顿完丧事后,外祖母将我接回家中。

她看我一直不说话,想要请大夫上门诊治,却被泼辣的舅妈拦在了院口。

老人家急的直跺脚,可她没有办法,只能回来抱着我抹眼泪。

我垂眸,看着腰带处微微的凸起,那是娘留给我的全部家当。

交给舅母是竹篮打水,握在手中仍寄人篱下。

是日日蹉跎于家长里短,还是为了自己与爹娘搏一搏?

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。

于是第二天一早,我在县衙拐角处堵到了上值的王主簿,将荷包轻轻塞到了他的手中。

「王大人,民女沈静姝,家父为秀才沈怀川。听闻宫中正选拔宫女,望大人助静姝一臂之力。」

其实娘与沈怀川死后的第二天,我便可以说话了。

只是说多错多,我便仍装作说不出话的样子。若非宫女需身体康健,我还可以装很久。

王主簿掂了掂荷包的重量,面上带了笑。

「你来的巧,明日一早便要送待选宫女前往京城了,你今日便回去收拾东西罢。」

回去路上,街口卖豆腐的大娘脸上罕见的带了笑意,逢人便说女儿要去京城参选宫女。

旁人听了往往道声恭喜,家里有女儿的更是说不出的艳羡,这并不奇怪。

庆朝之前,宫女不仅要完成繁重的宫务,还会被主子随意打骂,熬到出宫也没有什么好前程。

而在庆朝,人人都盼着将女儿送到宫中,原因无外乎利与名。

庆朝废除了选秀,除了王家的皇后,妃嫔往往是由皇帝从合眼的宫女中挑选。

正所谓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。宫中多一位妃嫔,宫外便多一家富户。

于是百姓们想法设法的想将女儿送入宫中过好日子。

可我入宫,并非是为了这【大好前程】,全因庆朝的开国皇帝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飞升成仙。

此后的两任继任者虽未能如他一般超脱凡胎,却也个个寿命悠长。

尤其是先帝,活了整整250岁才离世,早已超出常人范畴。

世人皆传,庆朝皇室有修炼法门。

我垂眸,看着手上陶片留下的伤疤,肉体凡胎,脆弱极了。

这双手想要去弑仙,恐怕在世人眼里比愚公还要可笑万倍。

可总要试试才知道成不成。

总该让那高高在上的仙人知道,杀人,是要偿命的。

05

我是秀才之女,家世清白面貌端庄,几乎是毫无悬念的留在了宫中。

因着识文断字,我被安排到了宫中最为边角的藏书阁。

当今圣上不是个爱读书的性子,鲜少踏足藏书阁。

旁人都可怜我被发配到了【冷宫】,可他们不知道,这地是我求着管事嬷嬷分来的。

藏书阁内放着历任帝王的起居注以及自庆朝开立以来的各类档案。

若那修炼法门存在过,必然会以某种形式留下印记。

而记录帝王一言一行的起居注,便是最好的切入点。

我不是没想过争宠,

等我成为皇帝的心尖尖,等他爱我爱到命都愿意给我,修炼法门还不是轻易到手?

可我知道,话本只是话本。

先不说我究竟能不能让一个帝王爱上我,就算爱上了,又有什么用呢?

沈怀川不爱我娘吗?

他爱的,只是这爱在前程前便弱了三分。一经挑唆,心中的仁义道德便再也拦不住欲念。

人最爱的,只有自己。

我能靠的,也只有我自己。

06

时间过的很快,等我看到先帝的起居注时,入宫已经一个月了。

藏书阁的工作枯燥且清闲,不过是打扫灰尘,防虫防潮,偶尔赶着好天气时再晒晒书。

同住的宫女宝娟看我这般清闲,羡慕极了。

「静姝,我当日还可怜你去了那般冷清地儿,现在看来这屋里倒数你活的最自在。」

我面上浅笑着,心底却有些烦躁。一个月过去了,我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,倒是震惊于历代帝王的妃嫔之多。

尤其是先帝,其后宫妃嫔数量竟高达万人,这还不算临过宠但没有位分的宫女。

许是宝娟的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,她们一言一语抱怨起来。

「我去的唐贵妃宫中,她倒是个好性情的,可日日药不离身,风一吹便要病一场。我日日守在药炉边,腰酸背痛不说,身上都快被淹入味儿了。」

「你不过是熬熬药,我侍候的那位孟嫔不知是不是乌鸦精转世,好端端地房檐一个月断了五回,回回都往她头上砸;去御花园散步,不是落水就是被毒蛇咬;就连吃碗面都能被面条卡住。她是主子,落下的房檐,窜出的毒蛇自有奴才来挡。现在侍奉她的人除了我全倒下了,下一个就该是我了。」

说到这里,莲衣红了眼眶,背过身去擦了擦泪。

同样红了眼的还有之前在御前侍奉的琳琅,

「我是个不争气的,被皇上临幸的第二天就生了场大病。因这病我被调到了花房,恐怕再难见天颜。如今是位分也没了,清白身子也没了,还不如死了算了。」

她痛哭出声,身边的宫女们面面相觑,只有莲衣眼睛发亮的问,

「琳琅别哭,先告诉我皇上临幸那天你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,梳了什么样的发髻。救救姐妹吧,后日孟嫔要去兽园,我不想去当饲料啊。」

周围宫女立起耳朵打算取经,我心底却有些发凉。

第二日一早,我便跑去藏书阁找到了历代的《后妃传》,其中的记载更让我毛骨悚然。

历代帝王的妃嫔大多死于疾病,而另一部分死法千奇百怪。

淹死的,呛死的,被天上一道雷劈死的,还有活生生笑死的。

但不论是病死还是意外身亡,这些人的年龄都未超过40岁。

这绝非巧合。

我继续往前翻,这一现象可以一直追溯到庆朝成立之初,当时宫中的嫔妃都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,同样皆未活过40岁。

我合上书,冷汗不自觉的落下。

后宫之人,踩高捧底。

失宠之人,不会有人在意,死了一副薄棺也就埋了。

若非专门来查,不会有人发现历代的嫔妃居然皆未活过40岁。

官家小姐的死不好遮掩,而卖身进宫的宫女被关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,她们出不去,家人进不来,或死或生,又有谁会知晓呢。

或许这才是废除选秀的原因。

长寿的帝王与短命的妃嫔,这后宫哪里是改换门庭的天梯,分明是要人性命的魔窟。

07

在我怔神间,一阵窃窃私语传来,是几个洒扫的宫女聚在一起聊天,

「今早中宫传出消息,皇后娘娘身子大好了!」

「听说皇上刚下朝便赶过去了,流水一般的珍宝送进中宫,当真是令人羡慕。」

「若当初救太祖的不是王氏女,而是我家先人便好了。」

王家的后位是着靠王氏女的救命之恩换来的,大庆百姓都这样说。

我垂眸,视线落到一旁的雕花柱上,龙在上,凤在下。

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,可怕到没人再提及王氏女的名字,

可怕到明明是王氏女打下的江山,可最后落在世人眼里的只余一个救命之恩,

好在还有一个小村庄记得,那王氏女姓王名霄。

幼时我常去外祖母家,总是好奇这个没几户人家姓王的小村庄为何叫做王家村。

外祖母被缠的没办法,只能合上门悄悄告诉我,

「王家村的王,是为了纪念恩人。」

「前朝昭帝昏庸无能,连年的天灾逼的百姓们不得不外出逃荒。为了活下去,各地起义军揭竿而起。昭帝为防止起义军势力壮大,命令官兵就地斩杀所有逃荒的百姓。」

「王家村的先人就是被官兵追杀至此,好在天无绝人之路,他们被一个女将军所救。」

「女将军?」

「是的,那女将军姓王名霄,是大庆军的首领。」

「先祖们得救后,为感念她的恩德,便将这里取名为王家村。」

我幼时兴奋极了,我只知女子要孝顺公婆,相夫教子,从不知女子竟也能在乱世撑起一片天。

只是,

「那女将军不是大庆军的首领吗,为何当今天子姓李?」

外祖母摇摇头不说话。

后来,我才从书上找见关于她的只言片语,

「王霄,太祖妻也,骁勇善战。京城之战,太祖身陷险境,霄挺身相救,不幸身亡,年仅二十三。太祖悲痛,厚葬之,追封为皇后。」

王霄,大庆军首领,骁勇善战,

挺身相救,太祖妻也,王氏女。

她就这样一步步没了姓名。

我幼时只可惜她没有一个好结局,后来才明白她失去的远不止这些。

面前的《后妃传》,第一页就是太祖王皇后。

现在看来,恐怕这场无形的杀戮从那时便开始了。

08

我暂时蛰伏在了这深宫,全心全意期盼着出宫的那一天。

我翻遍了藏书阁里的灵异志怪,在粗略绘制的地图上细细标记着,

新野、青州、昆仑山,东海、江陵、北地郡。

春去秋来,我十五了。

与我同住的宫女已经换了好几波,

莲衣没能自救,她同孟嫔去兽园时被闯出的猛虎咬断了脖颈。

琳琅总是生病,在去年冬天蜷缩着死在了花房最温暖的苗圃。

宝娟在唐贵妃死后被扣上了侍奉不力的罪名,罚去了浣衣房。

前些日子我去看她,她瘦的我几乎要认不出来,纤长的手指上覆满了冻疮。

她再也没了出人头地的念头,只盼着到了年限早日归家。

不只是她,这宫里的其他宫女大多也歇了心思。

自皇后娘娘身子大好后,皇上便再也不进后宫,说要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
前两天皇后娘娘被诊出了喜脉,皇上大喜,不仅升了她父兄的官职,甚至还开了先例,许她出宫散心。

身旁的小宫女艳羡极了,

「能得皇上如此宠爱,皇后娘娘定是位绝色美人。」

我不语,只是继续整理着藏书。

刀俎之下皆是皮肉,纵使再美又如何。

沉默间,一个小石子砸到我的额头,我抬眼看去。

身着凤袍的女子笑着倚在窗边,她身后是炸开的光,

不知是因为额头太过疼痛,还是阳光下的身影耀眼到刺目,我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。

泪眼朦胧间,我看见她单手倚着窗檐,利落的翻身进来。

她带着光走来,然后曲指,敲了敲我的头。

「别哭了,小花猫。」

我愣在原地,铺天盖地熟悉感的朝我涌来,似乎曾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。

我稀里糊涂的跟她回了中宫,成了她身边的大宫女。

我不知道她为何看中了我,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处境变的危险,我却极安心。

这位大庆的皇后娘娘,与我想的很不一样。

她很忙,早晨处理完宫务后,便要赶去宫中的女学授课,她的学生是朝中文武百官的女儿。

她的课上没有三从四德,四书五经,只有真实的,血淋淋的历史。

她讲朝堂更替,百姓疾苦。

百姓苦,女子更苦,

她讲女子如何从氏族时代一步步走到今天,

她讲灾荒年间第一个被卖掉的家中长女,她讲被迫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典妻。

她讲熬了一辈子反过来磋磨儿媳的婆婆,她讲女子制定的规训女子的《女戒》。

最后,她对着她们说,

「诸位生于高门,身边奴仆环绕,与她们相比已是幸运至极,但诸位的命运仍系于男子手中。」

「他们有的蠢笨如猪,有的宠妾灭妻,有的五毒俱全,有的暴虐成性。他们可能是你的父亲,你的丈夫,你的儿子。你们不齿他们的为人,可你们得装的顺从温顺,靠着他们讨生计。」

「年少时你要讨好偏心的父亲,因为他能为你许一门好亲事。成婚后你要笼络花心的夫君,因为他能给你掌家的权利。等丈夫死了你又要赌自己的儿子是否孝顺,因为他决定你是否能安度晚年。」

「你们的命,被牢牢握在那般男子的手中。」

「就算你们运气好些,父母慈爱,又嫁的翩翩君子。」

「可只有你们知道,婆母赐下的妾室,同僚赠送的美人,那高高围起的四方宅院里的女人越来越多。她们都在抢你的夫君,抢你儿子的父亲。可你不能妒,不能怨,你要照顾好她们,照顾好她们的孩子。」

「你要在一个个漫长的夜里维持着当家主母的体面,从早到晚的看着那四方的天空。然后在临死前,听着旁人羡慕你这一生的好运道。」

「你们,甘愿过这样的日子吗?」

「你们甘愿,让自己的女儿过这般日子吗?」

城墙上,我侍立在皇后娘娘身边,看着那些贵女一个个出了宫门。

我脑子里乱极了,也雀跃极了,是与我幼时听到那位大庆军首领是女子时一样的雀跃。

若女子能不被拘于内宅,不用依附父兄,她们的姓氏前不必冠以夫姓,做一个完完全全的人。是不是这样沈怀川便不会那样轻易的下手,我娘,便不会那样轻易的死去。

我突然意识到,

原来害死我娘的,不只是那天上的仙,还有眼前的世道。

「静姝,随我去看看宫外的女学吧。」

「之后,怕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去了。」

09

皇后娘娘说的没错,她也对此早有预料。

那日听学的贵女中,有几个将皇后娘娘所说告知了父兄,

于是第二天,朝堂之上群臣激愤。他们参皇后娘娘坤德不顺,不配再为大庆的皇后。

就连皇后娘娘的父兄也跟着一起上奏,请求废后。

皇上虽驳了他们的奏折,却也收回了对皇后娘娘的优待,将她禁足在宫中。

我担忧她的处境,她却浑然不在意,还笑着安慰我。

我握住她冰冷的双手,越发担忧。明明日日都在进补,她却越来越瘦了。

她怀胎六月时,我追着前来问诊的太医出去,本想讨些开胃的汤药,却听见中宫外太医恭敬的回禀,

「启禀陛下,娘娘虽有男胎之象,但自身气血衰败,恐难逾一二载。」

沉默片刻后,脚步声逼近。

我下意识的躲进旁边的甬道,幽窄逼仄,让人喘不过气。

我仰着头大口呼吸,心口密密麻麻的痛坠的我瘫在地上,

她才二十五啊,

老天爷,求求你,能不能让她活的久些,再久些,

她该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,她该看到庇佑的女子自由,

她是,那般好的女子啊。

10

没有人知道皇后娘娘已经油尽灯枯,他们只知皇后娘娘怀的是男胎。

我同样将此事埋在心底。

幼时我曾听路过的游医说,人不知将死,或可延年数载。

看着镜中她极亮的双眸,我期盼着那个奇迹落在她身上。

许是因为心虚,皇上恢复了对皇后娘娘的优待,

宫里又迎来了那些贵女,只是这次讲学的地方不在宫中,而在宫外那座新设的启秀女学中。

头戴冠巾的夫子端坐台上,台下读书声朗朗。

明明是一派好气象,可身后的贵女们都变了神色,只因学堂之上竟无一名女子。

院长赶来行礼,见我们的视线落在那些学子身上,长叹一口气,

「皇后娘娘有所不知,刚开始因着免交束脩,有不少人家将女儿送来。」

「可这些女子都是家里娇养长大的,哪里吃的了读书的苦头。」

他指了指前面的黄发小儿,

「那小儿叫徐承家,最开始是跟着姐姐来的。那女娃日日迟到,后面更是旷课不来。反倒是他,小小年纪身量不够,垫着脚也要趴在窗外听课,风雨无阻从不间断。老夫实在不忍心,就允他坐了进来。」

「之后来听课的女子越来越少,女儿不愿来,百姓们便动了让家中男儿来求学的心思。他们求到学堂,长跪不起。老夫本想禀报娘娘,可娘娘当时被禁足,老夫只能先应下。」

「先斩后奏是老夫之过,但老夫不悔。娘娘久居高位,恐怕不知,这寻常百姓家中缺的从不是识文断字的女儿,而是能挑起门楣的男儿,若家中男子有出息了,女子也会好过些。」

满头白发的院长颤颤巍巍的跪伏于地,

「是老夫有负娘娘所托,甘愿领罚。可这些孩子,虽出身寒微,却个个勤勉向学。求娘娘开恩,给他们一个挺直脊梁做人的机会吧。」

他身后传来窸窣声响,原本在堂上的学子们来到他身后。他们衣衫褴褛,一言不发,学着院长的样子齐齐跪伏在地。

周边的百姓越聚越多,有一个胆大的跟着跪了下来,然后烈火燎原一般,百姓们跪倒一片。

他们沉默着,逼皇后娘娘让步。

太医令之女出列,

「皇后娘娘,臣女知道娘娘是想为天下女子争一个求学的机会,可并非所有女子都有这般宏图壮志,于她们而言,或许安稳的生活才是心之所向。与其把这些女子压在学堂,倒不如把这里还给那些真正有求学之心的学子。院长虽有过错,但请娘娘看在他全无私心的份上,饶恕他吧。」

大理寺少卿的小女儿皱着眉反驳,

「姐姐此言差矣,皇后娘娘创办的是女校,院长未经娘娘允许私自许男子入学,是为一错。明知是错,将错就错,是为二错。挑起民意,以势压人,是为三错。若人人皆以善心为由行妄为之举,世间规矩在哪里,礼法又在哪里?」

安稳?善心?

皇后娘娘挑眉,看向跪在地上的院长,

「本宫有几问想问一问院长。」

「院长知那小儿叫徐承家,同为院长的学生,您可知道他姐姐叫什么?」

院长乱了气息,支吾半晌答不出来。

「院长说那女娃日日迟到,旷课不来,可有去他家问过看过?」

院长闭眼,再次跪伏在地,

「老夫门下学生众多,没能分出精力,此乃老夫之过也。」

「好,一个学生得不到院长关心,那所有学生加在一起是否能得院长十之一二的注意?」

「院长可知,她们为什么不来?」

没有人说话,没有人在意。

除了她。

「院长不知,便让本宫告诉你。」

「那女娃叫徐招娣,之所以天天迟到,是因为她每日都要早起上山砍柴,洗衣做饭,只有做完这一天的伙计,才能被允许来学堂念书。而院长口中求学之心甚笃的徐承家,连上学的路都是姐姐一路背来的。」

「院长可怜徐承家,允许他进了学堂。可这口一开,便彻底绝了其他女学上的路。」

「您身为她们的师长,在她们被锁在家中,在她们的名额被夺走,在她们被嘲讽心比天高时,您做了什么?」

「您说她们自幼被娇宠,吃不了读书的苦头」

「你错了,在世间女子所受的苦中,读书是最不值一提的。」

「我听闻院长是由寡母养大的,幼时艰难,理应更能体会女子之苦。可没想到,你母亲撑直脊梁养出的孩子,眼里同样没有女子。」

院长趴伏在地,他说不出话来,倒是他身后的小儿徐承家,红着眼睛质问道,

「皇后娘娘,我若读了书,日后即便与科举无缘,也可做账房掌柜补贴家用。可我姐姐,每日除了洗衣便是做饭,她识了字又有何用?」

皇后娘娘没有说话,她还是站的笔直,只是手悄悄扶上了腰。

一个平日起身都需要搀扶的人,是如何在寒风里站这样久的?

我鼻子一酸,冲上前扶住她。

那小儿还在红着眼睛等一个答案,看上去可怜极了,可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得意。

我听见自己颤抖坚定的声音,

「所以无用的她便要为着有用的你,嫁给大她二十多岁的鳏夫吗?」

「可下地干活的是她,洗衣做饭的也是她,拿针线活补贴家用也是她,你告诉我,无用的人究竟是谁?」

遮羞的面皮被撤下,徐承家脸同旁边的院长一样,涨的通红。

皇后娘娘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,她紧紧抓着我,然后肃了神色。

「京城有二十三所学堂,大庆有两千六百八十八所学堂,哪一间不是为男子所开?」

「他们有的,够多了。」

「明日辰时,本宫要看见四十七个女学生都坐到教室里。若缺了谁,本宫亲自去寻!」

11

女学的学生们都回到了学堂,只是皇后娘娘回宫后便大病一场,太医叮嘱她必须卧床休养,她没了出宫的机会。

好在女学的课业正常运转起来,那些贵女商量好要轮流去授课。

皇后娘娘听说后高兴极了,当日的饭都多用了些。

她说这把火,终于烧起来了。

皇后娘娘怀胎九月时,总是昏睡。

好不容易醒来,也是捏着针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绣小衣裳,

她不擅女工,手上满是细碎的针眼。

夜里昏暗,我怕她伤了眼,便劝着她日后慢慢做。

可她摇了摇头,轻抚着手中绣了一半的布料,

「静姝,你知道的,我没有时间了。」

我呆在原地,

她知道,她早就知道。

「我桌上放着一只令牌,明日你便出宫去吧,去你想去的地方。」

「新野、青州、昆仑山,东海、江陵、北地郡。」

她看着我,像是看穿了我的灵魂。

「我出不去了,静姝,替我把启秀女学开遍大庆,好吗?」

我哽咽着想要拒绝,却先闻见了扑鼻的血腥味,

皇后娘娘发动了,她软软的靠在我怀里,就像是那晚的我娘。

我害怕极了,撕心裂肺的喊着太医,

我看着太医和稳婆来来去去,我听着周围隐约的抽泣。

伴着满室的血腥,太阳初升,阳光落到了小小的襁褓上。

可稳婆脸上不见喜色,她说,

「皇后娘娘要不行了。」

匆匆而来的皇帝屏退众人,在我身边停了一下。

他在笑。

我面无表情的跟着伺候的人一齐退下,在出宫殿的刹那,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恶心。

酸水同眼泪一同落在地上,再抬起头时,我又是那个沉稳端庄的大宫女沈静姝。

没有人知道,爱妻如命高高在上的皇上,会将妻子身边的宫女拉进御花园里的假山中。

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,他说皇后死后我便是新的皇后。

我的挣扎被他视为贞洁烈女的表演,我的眼泪被他看为博取怜悯的工具。

皇后娘娘不知道,我早就出不去了。

这样也好,她没做完的事,总要有人接着做。

十四岁的沈静姝,选择沉溺于仇恨,执拗的追一个虚幻的梦。

十六岁的沈静姝,选择带着这份恨,为自己,为王瑶娘,为皇后娘娘,为天下女子争一寸天光。

「中宫失火了,快去救火,皇上还在里面!」

我转身望去,宫殿之上火光冲天。

不知哪来的一道雷,直直劈下,那火烧的更旺了。

前去救火的太监宫女们将我撞到一边,

「别救了,没用的。」

我轻声说,没有人听见。

那火,是从人身上烧起来的,是从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身上烧起来的。

洋金花,性温味辛,有大毒,食能杀人,迷闷人。

这样的花,启秀女学后有一片,皇后娘娘很喜欢。

我绕开赶来的侍卫,走向了西北角的藏书阁,那里藏着一个盒子。

盒子里装着一道早已写好的圣旨。

「沈氏静姝,德备柔嘉,性秉温恭,特颁纶音,册立为皇后。」

德祐元年

冬十月,先帝崩于中宫,太子继位,年幼。太后沈氏垂帘,与丞相同摄朝政。

言官进谏,「女主临朝非社稷福。」

太后留中不发。

德祐三年

正月,太后颁《求女史诏》,

「今命各地观察使举荐通经史、明礼法女子,年十五至二十者,入宫待选。」

四月,经三试取三十人,授【传道史】职,秩从八品。分遣各道,建【启秀女学】十二所。

礼部侍郎密奏,「女学恐乱纲常。」

太后朱批,「女学盛则礼义兴,此正所以明纲常也。」

德祐四年

三月,户部上新制,

【凡女子寡居无嗣者,许立女户;其和离归宗者,经族老保结,亦准立户。】

青州观察使呈文,

「据新制重核,本州女户实增四百九十七,其中和离立户者三百六十八。」

北地郡判官私记,

「今有悍妇持【和离可立户】之条,讼离者日增。刘氏女竟携田契五顷别籍,其翁泣诉于衙,然依新制竟不能夺。」

礼部郎中上奏,

「今和离者竟相效立户,恐长浇风。」

太后批,「夫妻失和,男婚女嫁,与尔何干。」

德祐六年

二月,帝上朝堂,太后垂帘于御座后。御史三人死谏【后宫不得干政】,血洒朝堂。

太后命以三品礼葬,谥"忠",然削其子孙荫封。

七月,立【彤史局】,掌女官考课。兼理宫中六司,代掌宫务。首任彤史令为大理寺少卿之女周淑怡,年二十二。

德祐十年

九月,蛮夷犯边境,忠勇大将军崔立并三子战殁。其女崔雁琦(时年十九)率残部退守秦州。

十月,崔氏率残部夜袭敌营,大捷。

捷报至,群臣议封【郡夫人】。

太后怒掷奏本,「岂以巾帼减军功?」

遂授【镇东将军】,实领兵五千,开女子掌兵之先例。

德祐十三年

统计新政,全国女户计八万四千余,女学一百七十六所,女官一百九十二名(最高至彤史令,正五品)

是年秋,太后令国子监刻《女论语新著》,于文前增"明文互助""识法通律"二章。

德祐十四年

春二月甲辰,太后沈氏崩于长乐宫,年三十。

是日,沿途妇孺缟素恸哭,声震郊野。镇东将军崔雁琦自边关驰归,叩首泣血。

史臣曰,「仁德感民,忠孝动天。」

后增补,「女主擅权,阴阳失序,乱政之始。」

12

下凡渡情劫的青霄帝君归位了。

她回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将那些改她命簿的仙人剃去仙骨,送入轮回。

剑仙天玄子苦苦抵挡,

「你已渡劫成功,何必赶尽杀绝?。」

青霄击落那柄黑剑,一脚踩在他的胸口。

「若无你篡改命簿,沈怀川本该去村学教书,与王瑶娘重修旧好。可因你作梗,夫妻相残,至死不得圆满。他们的命,你该还。」

天玄子咬牙,

「凡人终有一死,早一年晚一年有何区别?」

青霄冷冷看着脚下挣扎的剑仙,从怀里掏出那根暗淡的银簪,

「既然无甚区别,我便早日送你入轮回。」

银簪刺入他的脖颈,鲜血泊泊涌出,天玄子却死死盯着银簪,声音发颤。

「这簪子……你从何处得来?」

青霄帝君嗤笑一声,

「我以为剑仙心中只有大道,没想到竟还记得同妻子的定情信物。」

「你…从何处寻来的…明明我寻遍…六界…也没」

「你当然不会找到她。你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愿,又怎知她的魂魄困在了这只银簪中。若非我将她带到了九重天,她早已魂飞魄散。」

「你口口声声说她阻了你的求仙路,可成仙后却又去寻她的转世想要再续前缘。」

「当真是,厚颜无耻。」

银簪被缓缓拔出,天玄子的手死死捂在脖颈上,鲜血从他的指缝溢出。

「她…在哪?」

「她为助我渡劫,耗尽仙力身死道消,如今已重入轮回。」

天玄子捂着伤口的手突然卸了力,落在地上。

他惨笑着,鲜血从嘴里不断溢出,他闭上眼喃喃道,

「瑶娘,等我。」

「日后若有机会再见穆瑶,你定要好好对她,与她做一对好姐妹。」

天玄子扭头,目眦尽裂,

「你,咳咳,说什么?」

青霄把玩着手中银簪,轻笑着,

「你既看不起女子,我便要让你生生世世皆为女子,尝遍这世间女子之苦。剑仙大人,我当真好奇,若你被心爱之人一箭穿心时,脸上是何表情呢?」

天玄子瞪着眼睛,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
青霄起身要走,被身后的小仙娥拉住,

「帝君,我们不去找」

「他已经死了!」

青霄帝君打断小仙娥的话,透过云层看向人间。

「当年我姐姐下凡历劫,本为平衡阴阳。可历劫回来时却只剩一魄,前尘尽忘。」

「李沐川借着域外之物,夺了我姐姐的帝王之位,将她的神魂困在人间,占着她的神格平地飞升。我想要找李沐川算账,却被天道阻止。」

「那域外之物借李沐川之手夺本界气运,天道没有防备,想要出手时为时已晚。那域外之物躲了起来,天道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伪神,他是得天道认可的,我不能动他。」

「姐姐神魂不全,越来越虚弱。而人间阳愈盛,阴愈衰。我的情劫,应运而生。」

「李沐川贪婪无度,他成功了一次,便想要成功第二次,若我下凡历劫,他定是忍不住的。待他出手之时,天道便可降下劫雷将他同域外之物一网打尽。」

「于是我在历劫前广而告之,诱他出手。」

「我猜的没错,李沐川占了后代的身躯,想要故技重施。只是我没想到他的手段如温水煮青蛙,只有到最后吞噬的那一刻,域外之物才会出现。」

「与我而言,这是死局。」

「我更没想到的是,姐姐为救我跟着下了凡。她被残魂吸引想起了一切,不想我步她后尘,选择拉着李沐川同归于尽。」

小仙娥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
青霄犹豫了一下,然后生涩的把手搭在小仙娥的头上,

「别哭了,小花猫。」

「世间之事,福祸相依。她们如今已了却自身因果,化作天道在人间的使者。待到阴阳合德之日,登仙碑上会再次印下她们的名字。」

小仙娥抽抽嗒嗒的看向凡间,

「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?」

「会的,莫要小瞧了她们的力量。」

青霄笑了笑,收回手看向远方,像是看到了千百年后的人间,

「会的,待到那时,山河无恙,众生皆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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